浮光跃金

静影沉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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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苍榕】金屋

  他进之前先问了婢女,得到的答案是“略进吃食,精神不好”,心里稍有宽慰。遂推门而入,房外金碧辉煌,雕梁画柱,奢侈得不像话,内中布置却十分简单,瓷器摆件一应不用,桌角椅边乃至墙壁俱用软布包起来,为的是防房内人自裁——虽然也做不到就是了,因为他不在的时候,房内人是被锁在床上片刻也不能离开的。这是苗王下的死命令,无人敢违抗。曾有婢女心软解开锁链片刻,谁知一个没注意,被囚的人就夺过她头上的银簪对自己的脖颈扎下去,好在那银簪钝,自裁的人也没什么力气,只扎破了表皮而未伤到根本,加上抢救的及时,人被救了回来。苗王秉性温柔敦厚,只有那次极端动怒,即刻下令杖毙了那心软的婢女,从此不许任何服侍的人束发,连发带也不许佩戴,因为那也是可以勒死人的。

他走近一步,顺起书上的医书,柔声问坐在床上发呆的人,道:“菲,看书吗?”

没有回应,他也不恼,因为自从她被囚以来,骂过哭过求过,而现在她变得冷漠。他将书放回去,一边为她的手脚解开细长的铁链,一边絮絮地说些今日的事件:王叔外出得了稀罕的物什,铁骕求衣练兵卓有成效……朝堂大事他也毫不顾忌地说给她听,女人却毫无波澜。她的手脚常年被锁着,铁环之内细心的垫了毛皮,不至于磨伤,即使在屋内不见光,她的手腕还是白了一圈痕迹下来。

苗王苍越孤鸣心疼地揉揉那处惨白的皮肉,好像这铁链不是他亲自下令锁上的似的。

“天气凉了,要注意保暖,怎么只穿这样单薄。”

他说着解下自己的大氅为她披上,大氅是墨狐皮做的,厚实暖和,她的肩膀都被压弯了些,浓厚的黑色绒毛围着脆弱的脖颈,那上面甚至还留了被银簪刺出的疤痕。

苗王心疼地拂去她肩头垂落的黯淡无光的红发,这曾经是非常艳丽又张扬的色彩,不难想象它还富有光泽的时候主人该是如何风采,而现在只是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。

他扶她到梳妆台。堂堂苗王对于女子的装扮也颇有研究,不多时就为她梳好了头发,画好了妆。华丽的点翠头饰与她红发该是极不合的,却被她的美貌撑起来。只是神情太木,那脸虽美却毫无生机,脸颊边的珍珠冰凉地映着银光。

苗王看着镜中的美人,叹道:“菲真美。”

接着温声问她要不要玩围棋,她的眼珠转了转,终于看向他了,苗王非常高兴,转身布置起桌上的围棋。

“放我走吧,王上。”身后有声音微弱道。

苗王摆弄棋盘的手顿了一瞬,脸也一沉,又扬起脸笑道:“你要白子还是黑子呢?”

“苍越孤鸣,”那声音又道。“放我走吧。”

“我记得菲以前喜欢用黑子,让我先走,最后哪怕贴我棋,也是你赢的……因为,是祖王叔教你下棋的。”苍越孤鸣充耳不闻,在他去扶女人起身时,她抬起脸,被抹上艳丽之色的唇一张一合,道:“苍狼。”

“放我走吧。”

苗王刚刚因为她唤了自己亲昵的名而笑,又闻下一句,还是露出他一贯亲和的微笑,道:“菲不是想要我的命吗?怎么可以走呢?”

又是这样,无论她怎样求他,骂他,甚至用东西掷他,苗王都不恼,绝不放她离开。一个差点杀了苗王的人,苗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。但她宁愿在苗疆的地牢里受刑也不愿意在这里白熬日夜,她想自己和苍越孤鸣之中迟早会疯一个。只希望是自己先疯,因为苍越孤鸣现在就已经有点疯了,她难以想象他真疯了是怎样可怖。

以前不是这样的。以前一切……都很好。

她是任波罕·榕烨,在一个冬天被父亲的朋友铁骕求衣送到北竞王府,她与北竞王毫无亲缘关系,他却待她很好,吃穿用度皆与苍狼王子相同。幼时的榕烨从不想那样多,最多只能想到:也许北竞王与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吧,毕竟在孩子的心内父亲总是无所不能。北竞王府的生活很快乐,北竞王仁爱和善,女官姚金池的手艺很棒,苍狼王子与她年龄相仿,更是与她相好。王府内经常有人开他们玩笑,问还小的王子殿下若得美人该如何,苍狼害羞,小声说若得美人定以金屋藏之,却把眼睛觑着她。

在北竞王府她被称作“榕桂菲”,她理所当然认为这是爱称。有时也会很想家人,北竞王总是说小榕乖,你父亲在忙,再过一阵子就能来接你了。这一阵子足足有几年的功夫。她及笄那年,苍狼早就说要送她一个很特别的东西,其实她早就知道是一支桂花发簪,傻苍狼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,但她还是期待那笨拙的男孩怎样送出手——定叫他亲手为自己戴上,看他手忙脚乱的才好,哈哈。

然后她被北竞王叫入房内,北竞王问她想不想家人。

“想!竞王爷,难道说他们已经来了?”

男人笑笑。

“他们已经死了。”

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的房,只觉得天在转,地也转,眼前一片混沌,唯有僵硬地对恭喜她的人笑。苍狼被推到她面前,脸直红上脖子根,小心翼翼地说菲……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……

礼盒里攒团黄色蕊花娇滴滴地躺着,美得让人心醉。她呆呆地看着,苍狼担忧地说你不喜欢吗?

喜欢、喜欢……我只是,太高兴了,苍狼……谢谢你……谢谢你……

她说着说着泪就含在眼里了,苍狼怕她哭,赶忙说这有什么的,从此以后我还会送你许多许多这样漂亮的发簪……

她太感动了,她怎能接受呢,她怎能接受仇人的儿子的爱呢。

她的行动失败了。因为苍狼那样看她,毫无保留地信任。内乱开始后,他发现她没事,由衷地展露笑颜,说:

菲,你要等我,等一切结束,我就来接你。

还对她递出的茶水没有任何怀疑,杯刚刚抵唇,她猛得夺过茶盏摔地,茶水全数泼在地上。苍狼看着她,笑意还残留在嘴角,她也看着他,没有笑意。

半晌,他道:“为什么?为什么连你也……”

她一时无言,说起自己的遭遇。

“难道从及笄的那年,你就一直与我这般虚情假意吗?哈……苦了你了……”

泪无声地滑下,她不转头,为的是不看见那双蓝眼睛映照出的破碎的心,为的是不看见自己手持利刃伤他心的模样。

心软、不忍、胆怯、愧疚……总而言之,她确是失败了。北竞王对她很失望,弃子不必再留。她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动荡的局势内,随便什么人的手中……反正她也不会武功,暗杀王储的本钱完全凭借的是与他的情谊,而这情谊也随着刺杀而死去。

可是她没死,苍狼不许她死。

或许她一开始还没有那样想死,只是突然感到无处可去了。母族在她走的那天就被屠戮殆尽,稀里糊涂地过了几年欢乐的日子,又被告知真相,为了报仇在苍狼身边假意做戏……不,她不能那样说,苍狼待她是真的,是她自己被复仇与真情痛苦折磨,怎么能够说出在他身边隐忍数年这样的话来。而最终的宝贵机会被她亲手毁了,她一下空落落了,不知道要以怎样的面目活下去。苍狼怕她寻死,竟将她关起来,终日不见天日。年少时说的金屋玩笑,竟是如此实现。

……?

“孤王说,”苍越孤鸣很高兴自己的话引起菲的注意,“夜族平反的事情很顺利,从此以后,整个苗疆都会知道夜族是如此地忠心王室。”

“这不是菲一直以来的心愿吗?”年轻的王者捻着棋子,温柔道,“哦,对不起,孤王忘了。菲一直以来的心愿,是手刃孤王以报仇。”

榕烨叹一口气,手中棋子尽数落下,垂头不语。

“菲,怎样了?不想下棋了吗?”苍越孤鸣问她,他只有这个时候会显得手足无措起来,仿佛又回到了笨拙的王子时期,笨手笨脚地讨喜欢的女孩的欢心,仿佛刚刚刺人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般,他道,“马上要到你的生辰,想要什么吗?”

“什么都行吗?”

“……你知道什么不行。”

她嘴角噙出一丝虚弱的笑意,道:“随你的心意吧。”

苍越孤鸣叹道:“真是让孤王难办啊。”

榕烨起身,墨黑的大氅拖地,她行至苗王面前,凝视着他,抬手解开系带,道:

我们做吧。

铁链第一次拷到她手脚上时,她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。苗王比她想象的有耐心,他确实是个从小就乖巧懂事的孩子,不强迫,尊重别人的意,不过现在比起礼貌,更多的是等待猎物上钩的耐心。可惜她那样倔,熟知她性子的苗王知道不能等到了。于是某天苗王趁醉吻她,她没有拒绝,假借这点醉意他们滚在一处。不再去想那些爱与仇,恨与缠,他撕扯她的衣物,她亦撕扯他的,他们本该拥有这样的结局。

苍越孤鸣在这方面格外地疼她,却不敢真正让她怀孕,一般孕妇就极易死去,更别提他身体日渐消瘦的菲了。他太怕她死了。

她被折腾地昏昏沉沉,苗王虽不会变着花样弄她,但他体力太好,时间长了就够她受的了。

…………

房内只有一点烛火摇曳,苍越孤鸣抱着她,枕在她肩上沉沉睡去,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那双狼眼,只有这时她会感觉到从前苍狼的模样。身体犹有被过度使用的疲惫,闭上眼毫无睡意,余光瞥着那一点灯火苦熬。

菲,不要走,不要走……

好容易浅眠,又被身边人惊醒,苍狼急切地唤她,眉头紧锁,满面担忧,手上也揪紧了她的寝衣。纵使她已经在他身边,被他紧紧攥在手里,他仍是不满足。

榕烨抬起手,轻轻拍打他的手背安抚他,道:

“我不会走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

我们以槁木死灰的模样,相伴至死。

 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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